周雁翔
说它是金海,到哪里去寻觅闪耀金黄的波涛?莫非是油菜花泄漏了满枝的星芒。
说它不像雪山,怎么解释蓄积深厚的花香叠梦?一定是李花身披光阴完美了修炼。
贵定音寨以一柱炊烟,招展十里金海大坝,描述稻香蕴藏的明媚万亩。我看见风车一动不动,它在尘埃外豁朗?它在喧嚣里入定?也许我事先狠劲地神秘了音寨,潜意识里霸占“金海雪山”为我筑梦,且梦香替代了花语,因为只有以悠闲从容来压一压我的苦累,我才不枉寻来。
我猜想大凡景致都有一个品鉴口,只要“tuō”一声,音寨就激活思路和力量,为我蜡染金海,为我刺绣雪山,转而木叶歌唱我的沉溺,笛子拍醒我的昏迷。
我找呀找,浑身喷洒稻香的彩云,为我献出了形而上的轿子,我找过了瓮城河,桥洞像我腾空的眼神;我在减速带乒乓一下,前方的行道树高挑天边的灯笼。还没等期望永恒,我找到了“盘江印象”,门前几棵无名树,枝繁叶茂,许多花开在我无法企及审美的高度,我恍惚来过,我来过吗?在自我肯定自我质疑中,我的认知和判断成长非凡,其实来过没来过并不重要,我躺在大床房上,点开寻觅“竹俚别院”的视频,左眼显影,右眼配音。
导航说到了,但我没看到,不论男女,见人就问。
问个美女,浙江话瞬间让我满脸湖水荡漾;碰到个锁车门的:“你说什么?”瓮安话听懂就那么难吗。找到音寨旅游中心,一个长相精明的中年人毫不犹豫,打电话帮我问“竹俚别院”,音寨方言,让陌生变得亲切。在门洞里,他进出打听,他的热情将我的幻觉点燃,汽车金刚变形,我穿越下车,踩响的时空原来是北宋诗人苏舜钦的书房,正是《夏意》聚拢的季节,阳光的胸臆不拐弯,绿野的积累迸诗意:
别院深深夏簟清,石榴开遍透帘明。
树阴满地日当午,梦觉流莺时一声。
吟唱之声嘎嘣一下,找到了找到了,就在球场坝那里,从三轮车停的路口,爬过小个缓坡就到了。
我说没说感谢也记不得了,倒是苏老前辈与我握手言诗。清楚记得,苏老先生说没想到,我的时代怎么如此聪明,博学多才,修养丰厚,连他在宁静磁场之上,梦里舒适、醒来惬意也明晰。所以说,写诗的人注意了,只要写诗,心底赤裸,感情一丝不挂,感觉有碍观瞻,竭力将语言文字编织成全球覆盖的丝绸或者火炮……我翘起指头,疯了似地点赞。苏老前辈摆了摆北宋的手,欲言又止,对我一笑。我从五里雾中拱出,一盏古色古香的吊灯,聚焦门牌,只见上面烙了两个字“竹俚”,“别院”却省略,也许是别有用心的留白,激发我追逐诗意的脚步。
竹俚别院是贵定音寨的一处民宿的称谓。
“别院”十有八九来自苏老前辈的诗。苏老前辈如果有知,一定要捍卫取名权。我如果是房东,或是商贾,我是N个求之不得,争执商品冠名,这种事当下比比皆是。记忆犹新的是“苹果”与唯冠之争,王老吉与加多宝的面红耳赤,世界的认知和评判像一群鸟,它们唱歌、尖叫、挥泪,从而使“苹果”的“俚”得到充分扩散,病毒似的,它令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一切发生的事实,重新对荒谬与真相进行排序和列号。
竹俚别院也无须自找乐趣,因为“俚”与雅,好比下里巴人与阳春白雪,把创新和规定融合在一起就是和谐,底座厚实才能衬托高尚,山歌比兴才得以美声享誉天下。我求教过《山花》的寂荡主编,又请问过贵定文联的招能秘书长,他们说法大同小异:“竹俚”源自布依族对自然环境的诗意表达,既体现当地竹林环绕的自然景观,又暗含布依族“俚”文化的粗中含细,俗中藏雅。
走近民宿,门前有两尊狮啸战鼓。在我粗鄙的修为里,文人门前摆书箱,将军门前架战鼓,如果不交智商税,经营民宿的人十有八九是与军队有关。不管是“别院”还是“竹俚”都有暗示回归自然的生活指向。一条石板路,曲径通幽,右边一溜竹子,再不浪漫的人,也见竹思节,高风亮节、谦逊有礼,一长串成语鱼贯而入,啊!我用不了这么多。
凡发展圈子里的人都是圣哲,骨肉发问,灵魂回应,思想质疑,践行印证。物理的人让生活的周遭教会思考,逻辑的人让理性沿革积累经验,古希腊的柏拉图认为没有羽毛,直立行走就是人,后世都是持反对他观念的学生,褪去鸡的羽毛,闹了一个哲学上著名的典故,定义过窄等于眼光狭隘、观念疲软、引领侥幸,所以,我在这里要为音寨设计一个表情,目的是引领民宿,亲和人心。
不觉间我的眼光嵌入磨盘,环顾民宿,宁静、舒适、惬意的感受随身携带。
浅步登楼,右边有芭蕉簇拥,树胖叶宽,繁殖出茎长一尺有余、吊着像锦囊一样的籽实,我以心掂量,两斤差不过毫克。相对来说,芭蕉结籽相当少见。我记起老屋子旁边也有芭蕉树,我升学那年,芭蕉结籽,母亲预言,好梦成真。
松鼠是灵性十足的动物,它是树林的心跳,也是自然能量的储备,我们相互感应善意,它手持树枝,挑逗我的热爱,它可是资深的诗人,它刚开口花已盛开,一扫哀愁和凄婉的意味。竹俚别院喂养的松鼠,除了追逐梦想囤积美好,没有别的。
就在阶梯咫尺处,一只蝴蝶栖身。它浑身黝黑,翅膀末梢的斑纹,犹如星星点缀夜空。说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”,那就舍本逐末了。我想到的是爱德华·洛伦兹的“蝴蝶效应”。篱笆之下,蝴蝶振翅,竹俚别院窗扇破壳,音寨的蝴蝶后裔,用飞翔拼贴出崭新的天空。
音寨民宿幸好不是酒坊,没法左右我的沉醉。我的清醒都献给了嵌入情爱的景致,每个景致都是一群彼此帮腔的文字,每个文字都想触摸我的敏感。听清没有,那些喘不过气来的呢喃都是我来不及押韵的诗意放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