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宏宇

　　窗外的枇杷树，已有十几年了。当初不过是拇指粗细的一株幼苗，如今竟长得碗口般粗壮，枝叶繁茂，将我的窗户遮去大半。我每每伏案写字，抬头便见那浓绿的叶子在风中摇曳，偶尔还会探进窗来，仿佛要窥视我笔下写些什么。

　　这枇杷树，向来不被人们看重。它既无玫瑰之艳丽，亦乏牡丹之华贵，不过是南方常见的一种树木罢了。花开时节，花朵细小如米粒，白中泛黄，藏在叶腋间，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。然而花香却是极清奇的，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，那香气便幽幽地飘进窗来，不浓不淡，恰到好处地钻入人的鼻孔，沁人心脾。

　　冬日里，枇杷树竟开起花来。这在百花凋零的季节，显得尤为奇特。我常立于窗前，看那细小的花朵如何抵御寒风。它们排成穗状，一朵紧挨着一朵，像是互相取暖似的。花虽小，却自有一种坚韧，不畏严寒，不惧风霜，静静地开放，散发着清幽的香气。

　　到了春天，百花争艳之时，枇杷树却已挂满了青涩的果实，渐渐隐没于层层叠叠的绿叶之中。它的叶子极大，背面生着细密的绒毛，摸上去有些粗糙。阳光透过叶隙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，随风晃动，如同水波荡漾。午后时光，我常搬一把藤椅坐于树下，看那光影变幻，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。

　　枇杷树花开之时，总是引来无数蜂蝶。蜜蜂嗡嗡作响，围绕着树干翩翩起舞，从这朵花飞向那朵花，忙碌不已。时而也有蝴蝶光临，多是那洁白的菜粉蝶，在花间翩翩起舞，美不胜收。我揣测它们或许并未采到多少蜜，不过是来此凑个热闹罢了。

　　这树也曾历经劫难。前年夏天，一场大风袭来，将它的主干生生劈去一半。我原以为它活不成了，谁知第二年春天，它又从断处抽出新枝，长得比先前更为茂盛。断口处渐渐愈合，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，却并未阻碍它继续生长、开花、结果。

　　今年初春，枇杷花开得尤为繁盛。夜里我开窗而眠，花香便一阵阵飘入室内，竟让我做起许多离奇的梦。梦中我化作一只蜜蜂，在花间飞来飞去，忙碌而快乐。醒来时，天已微明，花香依旧，而梦中情景却已模糊不清了。

　　夏季初始，枇杷树的果子成熟时，会引来不少鸟雀。白头鹎最是机灵，总是最先发现哪颗果子最甜。它们啄食时极为挑剔，尝一口不中意，便弃之而去，另寻好的。被啄过的果子很快腐烂，落在地上，引来蚂蚁觅食。我有时捡那完好的来吃，果肉橙黄，汁水丰盈，甜中带酸，倒也别有风味。

　　这窗外的枇杷树就这样静静地生长着，无声无息地经历着四季轮回。它不似那些名贵花木受人追捧，也不似那些果树被人精心照料。它只是自顾自地生长，开花，结果，落叶，再生长。年复一年，它那粗糙的树皮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，却依然挺立着，用它浓密的枝叶为我遮挡烈日，用它清新的花香伴我入眠。

　　窗外的枇杷树，或许终有一天会老去、会倒下。但此刻，它站在那里，在风中轻轻摇曳，仿佛在向我诉说着它的故事。而我只需抬头，便能望见它那朴素而坚韧的身影。